访谈过1132位“小姐”的潘绥铭教授说:
大概最近5年吧,网上变了,你再发一个骂“小姐”的帖子,跟帖全是骂你的。为什么?不是都去嫖了,而是越来越理解什么叫作“为生活所迫”了。民工、白领、各色人等全都感受到生活压力大,叫作“生容易,活不容易,生活更不容易”。
潘绥铭从1998到2010年,一共定性研究过中国23个“红灯区”,访谈过1132位“小姐”,239位“妈咪”或老板,以及212位嫖客。厉害吧,不过在我们国内摄影圈也有这样一位人物。
不知道潘教授认不认识一个叫赵铁林的摄影师,因为赵铁林也是那段时间开始关注“小姐”的。
赵铁林:漂泊在都市边缘的女孩
1998年3月,十六岁的贵州姑娘阿V和男友来到海南。在坐台小姐云集的十庙村,他遇到了一个拿着相机的中年男人,那就是赵铁林。
1994年,赵铁林在海南海口和河南郑州开设的两家公司相继倒闭,转眼间,那个由客户、银行、合伙人构成的生活空间土崩瓦解,他从一个商人沦为一个彻底的穷人。与此同时,海南经济经历了迅速的暴起暴落,许多人的海南梦像泡沫一样破碎,这同样殃及到一大批沦落“风尘”的女子——本指望着趁着年轻来海南捞一票的姑娘们。
赵铁林以800元的价格租了一间十余平方米的房子,这是八间相连出租房中的一间。十六七个邻居中,大半是坐台小姐。
赵铁林拿起相机,开始了摄影生涯,最初的方式就是走街串巷地给人拍照,10元一张。而在他有限的生活空间里,这个消费群体最多的就是他的邻居——居住在周围的坐台小姐们。有时,她们还会花费心思地化好妆,让赵铁林到海边去为她们拍“艺术照”。
长期生活在其中,让赵铁林对这个生存于社会边缘的群体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。他开始以这些姑娘作为自己的拍摄题材。为了更深入接触拍摄对象,赵铁林从最初的收费拍照变成了“付费拍照”——他经常掏钱请这些姑娘们吃饭,帮她们解决各种问题。他从不忌讳摆拍,只要姑娘们愿意,她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出入他的镜头。每次拍摄,他总要详细讲清楚自己的目的,如果拍系列照片,他还要让对方在拍摄书上签字。
在姑娘们的眼里,赵铁林这样的落魄记者不过是个体面点的乞食者,在一定程度上,甚至比她们更弱势,与她们用青春换饭吃没有本质上的区别。
就这样,阿V进入了赵铁林的镜头。当赵铁林拿着冲洗好的照片回来的时候,阿V同意让赵铁林为她拍摄系列照片。赵铁林知道,一个姑娘的故事会从他的镜头里传播出去,而阿V的想法是,通过发表照片很快出名,甚至会有人把她的故事写成剧本,自己变成女主角......
16岁的阿V来自贵州,和男友小吴(吴已经28岁,入狱两次,时达五年)离家出走后来到海南为了生计,小吴让阿V去做“生意”。赵铁林给他们拍照时,小吴的表情总是不自然。
阿V姑娘出落得很标致,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,完全不像操持这行的其他女人,她们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一种攫取的光芒。这在散发着溽热蒸人,再加上有客人到时,哪怕是大白天,也不得不关上门, 夏天的那股腐臭的气味让人几欲昏倒。
一张破旧的床上,有着一顶蚊帐一个小小的课桌上,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,唯一值钱的是缺了顶盖的电扇,这是小吴花了十元钱从废品贩子手中买的
阿V已经怀孕40多天了,必须要做流产手术了。
阿V作手术的地方就是“中西合壁”的诊所。
医生穿起白大褂,走了过来。她把小吴叫到跟前,用手指着阿V的下半身,不住地说:“哎呀呀,宫颈全部烂了,你是怎么搞的,也不带她来看一看,花不了几个钱嘛!”小吴像木头一样在旁边站着,不吭声也不表态。房顶上充做照明用的一束阳光,恰好将病床上的阿V和医生需要手术的“地方”照个通透。
因交不起“床位费”,阿V只好在家门口输液。
“这是什么地方也敢让自己的女人怀孕”姑娘们数落着小吴。
阿V有时生意好一些,请小伙子们到村子外面的小餐馆去吃炒菜,她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前面,小伙子们跟在后面。
阿V问小吴钱到哪里去了?她要养活男朋友和家里的食客们。
小吴对阿V不好,为了表现自己做“丈夫”的义务,时不时地要给阿V几下。
阿V最喜欢小吴对他说“我爱你,我要娶你”阿V听到这两句话,不管小吴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,都会欢天喜地的跑开去玩。
阿V非常喜欢小动物,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别人家的,她都要抱过来亲一亲,可惜的是自家的狗往往养不了几天,日子窘迫时,就得卖掉。没有猫、狗的日子是非常难过的,她情绪低落,躺在床上不起来,也不去迎接客人。小吴没有办法,只好卖了狗之后再买猫……其实那条狗——几乎是谁都不要的杂种狗。
阿V的溏球吹的很大,而她身边的老者一个劲地往她身边靠。
当客人赖着不走时,小吴就会冒出来,加入到闲扯的队列中。
客人办完事后,余兴未尽,会给阿V讲一些为人之道。
阿V会写字,而且写得不难看,她说她有个堂姐在省歌舞团当舞蹈演员,和她长得很像,每当提起她的出人头地的堂姐时,她都流露出自豪的样子。
那些吃“软饭”的男人闲极无聊时也会对阿V动手动脚或说几句脏话
阿V一天里接待了13个“客人”,挣了380元钱,小吴虽然很高兴,但看到阿V最后连穿裤子的力气都没有了,心里也很发虚。
阿V拉着阿兰,让她看看是不是自己得了“性病”
阿V蹲在小卖部前,正为她手中的一百元假钞而发愁。
“站街”失败的阿V受了委屈,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阿V期待着有一天小吴会带着她离开这里,不再过这样的日子......
除了阿V,前后四年间,共有100多个人进入赵铁林的镜头,1999年3月,《聚焦生存——漂泊在都市边缘的女孩》出版,在这本书中,赵铁林整理了十几个人的生存故事,其中绝大多数是坐台小姐。他也从此被媒体称为“专拍小姐的摄影师”。
国外有比赵铁林更早的摄影师玛丽·艾伦·马克,她从1978年就开始拍摄印度妓女街的地狱生活,有些女孩卖淫只为买条裙子。
福克兰路-孟买妓女
1968年马克第一次到印度,就被福克兰路这条臭名远拨的风化街所吸引。之后,每次到印度她总会到街上试着捕捉一些什么。但是,马克的入侵引起男人们的攻击。女人把垃圾跟脏水往她身上泼,当地扒手也不轻意放过这样的机会。
▲1978年的孟买福克兰路妓女街,妓女正在橱窗招揽生意。
所以马克总是弄得满身腥臭,铩羽而归。她在书中回忆起有一回扒手偷走了连络簿,有一回被揍了一拳。当然更不可能拍到任何一张好照片,历经多次挫折,这在多数人都应该放弃时,她仍以坚强的意志勉励自己完成这个计划。
▲Munni是一名15岁的女孩,她的妓女生涯从酒店门口站街开始。顾客常常是外国人,而代价只是给她买了裙子、T恤或者鞋等。她的胳膊上文着她的名字,她说,这是唯一能陪伴她到死的东西。
1978年10月马克说服《国家地理杂志》让她再回到印度孟买,临行前她梦到自己变偷窥狂,躲在弥漫臭味烟味的阴暗房间里,偷看几个变性妓女做爱的过程。这个梦坚定她的信心,觉得这是一个征兆,让她对这次孟买之行更有信心。但当她再度回到这条恶臭之街,依旧遭受到脏水垃圾攻击,也一样处处碰壁。但她以坚强的韧性,坚持到街上去面对这一切。
▲12岁的Lata躺在床上。福克兰路 孟买 印度 1978
马克说:“随着时间推移,人们对我的坚持慢慢转变成好奇心,有一些人甚至对我接纳他们的态度感到好奇。最终我慢慢有了朋友,最早是聚集在咖啡屋里的阻街妓女,接着是变性人,之后连老鸨都接纳了我,愿意让我进到她们的领地……”
每天下午六点,这些女孩儿们就开始准备工作了。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化妆盒,这也是这间房子中最为贵重的物品之一。
Asha正和顾客交易。在隔板的另一边,一个女孩正在打扮准备工作。坐着的女子是老鸨的母亲。
福克兰路上的嫖客与年轻妓女。(1978)
躺在床上的Putla,她的身旁放着一支被压坏了的玫瑰。(1978)
福克兰路上的“笼舍”妓女,她们的价格最低,仅收2卢比。
一名“妈咪”和她的“女儿们”。老鸨说:“我对我的女孩们很好,每个月我都带她们去看电影。虽然现在生意不太好,但我依旧为她们购买好吃的东西。为了即将到来的圣诞节,我差不多为她们花了750卢比买衣服。”
一名顾客刚刚结束交易。(1978)
来自尼泊尔的妓女们正在午休。(1978)
福兰克路上的一名女孩儿正在认真的洗澡,她们通常每天会洗上一次。(1978)
年轻的妓女Lata和顾客在一起。(1978)
Kamla:“通常我与顾客交易时都会收紧双腿,有时候顾客甚至不能进入我的身体。毕竟,那是我的身体。”
Kanta:“我来到这儿后就没去看过我的父母,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他们。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。我想我的身份会给他们带来耻辱。”
这个在化妆的女孩扑了很多粉来增白,她们认为白皙的皮肤很美。摄影师马克经常被问:“为什么你总是照黑皮肤的女孩呢?”
Tarana和一名男顾客,Tarana是一名异装癖者。(1978)
这个正在化妆的女孩即将被带往妓院。她的丈夫抛弃了她,随后她的乡邻把她送去了妓院。但过了几天,他们改变了主意把她送了回来,因为她患有癫痫,他们害怕附在她身上的神灵会报复整个村庄。
福克兰路上尼泊尔妓女在等待着生意。
拉丽塔(左)是这间房子的妈咪,她认为尼娜(右)是她所有的女孩中最美的一个。当摄影师马克去拍摄的时候,老鸨特意穿上了新买的裤子。
摄影师马克在拍摄这张照片时,一名十三岁的女孩儿正在跟嫖客进行交易。她听见男顾客在帘子后问:“我的眼镜呢,我的眼镜哪儿去了?”而女孩则说:“快,不要停。”
妈咪Saroja(左)和她的一个女孩。Saroja说:“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,我宁愿呆在我的家乡。可是,如果我一直待在那里,我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会错过些什么。”
福兰克路的傍晚。(1978)
- End -
以上两位摄影师,赵铁林与马克已分别于2009年和2015年去世。
钱的问题中国人讨论很多了,可是性的问题还是没讨论。性为什么这么敏感,这么隐私,这么珍贵,承载这么多的意义,这么不可借用?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,也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,比如说“性工作者最后的归宿一般是怎么样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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